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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8章 錯綜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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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幾日徐崢寧終於醒了過來,他醒的時候齊嬰還在魏宮議事、尚未回到別館,他於是便先從幾位樞密院的同僚口中聽聞了此次上官救他的始末。

兩國和談至今已經持續了半月之久,大事基本已定,只剩一些細節之處還在最終商榷。

北伐一戰中梁軍入見山關,最北已得上黨郡,濟州、東雍州、涇州等八州都已在梁軍的控制之下,而在這次和談中樞相卻以五州的土地換徐崢寧南歸,只為大梁留下雍州、秦州、荊州三州。

這樣的代價當然是極為沈重的,徐崢寧醒後聞訊又是震驚又是動容,惶惶不可終日,乃至於在當夜齊嬰回來後他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子都不禁落淚,沈痛問曰:“上官何必救我?當初我既北來,就不曾想過能活著回去——就以我之血肉祭大業,我絕不會有一句怨言!大人何必以五州換我區區一人!”

他的傷勢依然很重,此時說話依然顯得氣若游絲,齊嬰讓他安心躺好不要掙開傷口,隨後才道:“大人與我共事多年應知我性情,不做虧本的買賣,今我以五州換你,不過是因為大人在我眼中的價值比五州土地更甚罷了。”

他言語淡淡,卻讓聽的人心中無限動容。

五州土地與人口,在大戰後人口銳減的當下無疑顯得更為珍貴,可上官卻為了他……

徐崢寧一時熱淚滿盈,無言以對。

“大人不必思慮過多,”上官神情平靜,眼中透著豁達與清明之色,“攻守殊異良多,五州之地本不過是虛假的籌碼罷了。”

上官的話點到為止,寓意卻頗深。

大梁此次北伐雖攻占八州土地,但攻占與統治卻是截然不同的事情,眼下雖可以強占,未來卻難以據守,何況這幾州被大魏統治近四十年,人心向背亦是難題。

一連失去八州,這是高魏絕不可能接受的結果,大梁如果堅持,就難免面臨和談破裂的結果,屆時高魏不計後果揮師南下,大梁恐也難以抵擋。

齊嬰心中原本預計的結果的就是得到三州,將南北之間的邊界向北推百裏——即便是這區區三州,他也不認為大梁可以長久地守住,大約過不了幾年還會再次失去,重新回到劃江而治的舊局面上——即便如此也無妨,說到底,這三州不過是他留給大梁的轉圜之地罷了。

徐崢寧是智勇兼備之人,熟谙樞密院的政務,老練又赤誠,齊嬰離開樞密院後,徐崢寧就更加不可或缺,無論最後是誰來接替自己執掌樞密院,都少不了要倚仗徐崢寧的幫助。大梁正值用人之際,以爭不來也守不住的五州換一個實實在在的徐崢寧,值得。

太值得。

齊嬰又望了傷痕累累的徐崢寧一眼,思及大夫的話,說他的右腿已是保不住了,往後將一直不良於行,一身武藝也再難以施展。

可只要活著,一切便還有機會變好。

齊嬰擡手拍了拍徐崢寧的肩膀,沈聲道:“大人眼下不要多思多想,只安心靜養便好,其餘諸事自有我擔待。”

他頓了頓,又神情寡淡地補了一句:“至於往後行路多艱,便有勞大人多多擔待了。”

這話乍一聽是句客氣話,實則卻藏了深意——齊嬰是在將樞密院托付給他,而這一層意思,當時的徐崢寧卻並未聽懂。

三日之後,兩國和談終於塵埃落定,北魏將三州劃歸大梁統治,以歲幣白銀二十萬兩贖回濟州、東雍州、涇州等五州之地,另簽訂盟書,十年之內再不興兵,梁史稱“嘉合和議”。

大事既定,兩國都有得失,魏國雖失了三州和每歲二十萬兩白銀,卻總算贖回了五州,心裏勉強得了一個平衡,對和議的結果也算是接受了,終於沒跟大梁人徹底撕破了臉,還能維持風度好言好語地將他們送走。

魏帝為彰顯自己的大氣與豁達,還堅持認為這送行不能送得太過平淡,總應當折騰出些花樣來才好表現大魏的開闊氣象,遂定於二月十九與梁臣擊鞠。

擊鞠這個東西,在江左是貴胄玩樂的游戲,在江北卻被視作國技,甚至在軍營之中都大興此風,莫說壯年的男子,便是垂髫孩童都能騎著小馬打上一打,可與江左大不相同。

這魏帝表面上說著豁達,實則倒想借擊鞠一事殺一殺梁人的銳氣、找一找自家的場子,還特別囑咐顧居寒顧小將軍屆時要親自下場,很是躊躇滿志。

魏臣一個個也都被北伐這場窩囊仗打得一肚子氣,早就想尋個機會發洩一番,只是此前和談之時不便發難,如今和議結了,那便開始無所顧忌,紛紛摩拳擦掌預備在擊鞠場上看大梁人的笑話,順便令他們好好見識見識大魏的雄風。

早春二月在江左已是繁花錦繡,上京卻仍春寒料峭,然這卻擋不了大魏人對這場擊鞠的熱情,但見闊大的擊鞠場邊彩旗飛揚,華棚之下綠鬢如雲人頭攢動,凡叫得上名來的上京貴胄這日幾乎來了個遍,紛紛抻長了脖子在場下顧盼,一來要看看這名滿天下的大梁齊敬臣究竟生了個什麽模樣,二來還要好生看看梁臣在這擊鞠場上是如何狼狽的。

魏帝高勉便是這湊熱鬧的第一人了。他帶著自家風姿綽約的皇後端坐於高臺之上,笑吟吟地瞧著場下的形勢,正見著兩邊的人都到了,大梁的齊敬臣正同他的顧愛卿寒暄問好呢。

場下,齊嬰與顧居寒的確正碰在了一起。

這兩人說來都是縱橫亂世的名臣,一南一北一文一武彼此頡頏多年,在坊間素有“南齊北顧”之美譽。

這兩人總雖總被放在一起提及,實則此前只在大街上匆匆地見過一面,若不是因為有沈西泠那麽一遭事在前,兩人甚至見都不曾見過。

而因有了那番前情,他們也就不算全然陌生了,此時兩人各自牽著馬在場邊閑話,齊嬰還不忘就沈西泠的事向顧居寒致謝,說:“上次之事,有勞顧將軍援手。”

他這話其實無形中透露出了和沈西泠的關系,畢竟如果她真的只是他身邊的婢女,他便大可不必為了她特意跟顧居寒道謝,而他既然這麽說了,無異於承認了她的特別。

顧居寒當然聽出了這層意思,不過其實就算齊嬰不說,他當天也已然看出了端倪——那女子見到齊敬臣時乍然明媚起來的眉眼,足夠人任何人明白一切。

那麽依戀那麽纏綿,隱晦又昭彰。

而他明明聽說齊敬臣與大梁的六公主有婚約,那麽那個叫沈西泠的女子……會是他的情兒麽?

她那樣美麗幹凈的人,恰似一株花靈,怎麽卻會……

顧居寒心中有種微妙的不舒服。

這番不適來得突兀又沒道理,令他自己也深感莫名,當即便被他壓了下去,面上只朝齊嬰笑了笑,答:“齊大人客氣,舉手之勞。”

他雖表面無虞,但齊嬰執掌樞密院,靠的便是洞悉人心,如同燭照般一覽無餘,即便顧居寒當時掩飾得很好,還是被齊嬰發現了他心中隱藏的那點情緒。

齊嬰沈默了一會兒。

他其實那天就看出來了,顧居寒對他的小姑娘似乎有些別樣的好感,只是當天匆匆一面他未能確認,今日言語間提及沈西泠,顧居寒微妙的神情卻不能再躲過他的眼。

齊嬰亦為此感到一絲淡淡的不快。

他一直都知道沈西泠生得美貌、性子也討人喜歡,這些年來也不是沒有旁人喜歡她,譬如他三弟就是如此,還明晃晃地說要求娶她。彼時他固然也感到不舒服,卻比不上眼下心中明確的不快——他感覺到她被覬覦了,而對方是個真正讓他看得起的人。

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。

不過齊嬰雖然年輕,心境上卻早不是少年人了,此時心中雖然不快,卻也不會表露於外,他只又客氣地同顧居寒寒暄了兩句,再未提那事半句。

而顧居寒看了看齊嬰的馬,眉頭卻皺了皺。

此次齊嬰出使北魏是隨使團乘車,自然並未帶著他的名駒逐日,而今日擊鞠是要騎馬的,梁臣無馬,便需從魏宮太仆寺借調。太仆寺的官員知道自家陛下攛掇這麽一場盛事是為了打大梁人的臉,自然不會借給他們什麽良駒,只挑揀了幾匹上了年紀的瘦馬給梁臣,明目張膽地給人下絆子。

顧居寒雖然也知道陛下的心意,可他本性中正,對此一類的事很看不慣,一見齊嬰等梁臣手中牽的馬都是劣馬便眉頭緊皺,雖想立即召人過來給梁使換馬,但念及陛下還坐在高臺之上,也不便如此草率行事,想了想只對齊嬰說:“齊大人的馬甚是合我眼緣,不知今日可否借與我?”

他又將自己手中的韁繩遞給齊嬰,道:“大人若不嫌棄,可與我交換。”

顧居寒的馬也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名駒,喚作若遲,乃是一匹貨真價實上過戰場的戰馬,隨顧小將軍南征北戰多年,已然有了盛名。

齊嬰聽他如此說,自然知道他的想法,心中亦有些慨嘆。

他早就知道顧居寒是仁將,胸臆開闊絕非尋常人可比,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一步。

齊嬰可不僅僅是他戰場的敵人,更是如今致使顧家敗落的禍首之一,他卻能不計此嫌、就事論事,可見其品性的端正。

齊嬰承顧居寒的情,卻並不打算與他交換,一來他本不看重這場兒戲般的勝負,二來魏帝還在一旁看著,顧居寒若自作主張換了馬恐怕也要惹上是非,顧家本已有失勢之兆,還是不要再惹他的君主不快、雪上加霜了。

是以齊嬰婉拒道:“神駒自有靈性,若遲更當如此,恐非我所能駕馭,還是還與將軍罷。”

顧居寒聽話聽音,明了齊嬰這是借故推辭,又見他言罷擡目,眼中是豁然之色,隱然還有體諒之意,遂明了齊嬰的好意,是不想他再惹上無謂的是非。

君子之交淡如水,有時或許只是一個眼神,彼此便可相互明了。

因有這換馬一事,兩人之間便難得少了些虛與委蛇,顧居寒笑道:“我乃武官,於這等馬上之事本就更擅長些,大人若不與我換馬,稍後可莫怪我仗勢欺人。”

齊嬰聞言亦是一笑,答:“將軍不必相讓,也好讓我等開眼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,俱是豁達朗潤,隨後場上鼓聲激越彩旗飛揚,這場大江南北絕無僅有的擊鞠,便要開始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謝謝留言和私信鼓勵我的天使們,非常感動感激,我一定會努力堅持把這個故事寫完不跑路的!

srds…我還是要激情開麥:下次我再寫這種撲街權謀愛情戲我就是狗!∫是我下次頭鐵再開請務必罵醒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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